125.事近02
邵琰生辰那日便着了凉，一边请大夫一边强撑了半个月，到底是有些撑不住，好在年后事情慢慢少了，邵琰便静下心来养病，年里京城没有宵禁，好几次裴耀想见她，邵琰也只推脱身子不利索不肯见他，更不可能跟他出去。
她不是怪裴耀，也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只是毕竟心里不痛快，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在裴耀面前又一贯收不住，怕自己见了他又要与他置气，索性便不见了。
这病来得莫名其妙，缠缠绵绵快到二月方才见起色，期间裴耀想见她，邵琰还是没有应允，怕他多想，只让程嬷嬷出面传话安抚他，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顾府后院，她不出去，裴耀进不来，故此一直没见。
会试在二月，邵琛要入试，许家那边许十一也要下场，许曈给邵琰下帖子打算去城外云华寺斋戒为各自的兄弟祈福，邵琰一开始以为是裴耀的主意，先是推辞了，然而许曈又请了两次，言及只是她的主意，沈夫人也来劝了一遭，沈夫人倒也不是多信神佛之人，只是凡事求个心安，再加上许曈与裴耀的关系，许曈与杜家姐妹的关系……许家的姻亲错综复杂，邵琰跟许曈闹翻也不是什么好事，邵琰也想到此节，便也答应了。
如今邵琰想出门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何况是要出城还要在外小住半月，更是不能掉以轻心，除了邵琰身边的大小丫鬟之外，程嬷嬷也要跟着，还有于妈妈以及吴妈妈——这两人当初留在交州，本就是沈夫人打算给邵琰的陪房，如今邵琰到了京城，这两房下人也依旧还是要给邵琰的。
此外还有护卫的人，邵琰都嫌人多，不过在见到许曈出行的阵势之后，便也没再说什么——许曈姐妹带的人更多，当然，许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倒也是寻常，只是邵琰自己毕竟还是不太适应自己身边多了那么些人。
许家在云华寺有自己专门的禅院，许曈邀了邵琰一道住进去，邵琰倒也没有推辞，毕竟跟这人多住安全一些，何况她们几人这些日子要去的地要做的事都是差不多的，住得近些也好有商有量。
邵琰原本以为这其中肯定有裴耀的手笔，一直担心着，然而许曈神情无碍，以及她们在外几日之后便是裴耀休沐的日子，也不见裴耀的消息，这才信了跟裴耀无关。
之后的日子，邵琰便一心替邵琛祈福。
只是偶尔还是有些失神。
邵琰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以往裴耀有事没事便来找她，要么托人给她传话，自己总嫌他烦，如今只不过一次没了消息，她反倒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如今正沉醉于温柔乡，再想不起她来了。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指责他的余地。
只好每日持素跪经，不让自己有心情分心。
云华寺久负盛名，然而说到底，也并不是真的就是方外之地，从有专门的为类似许家这样的人家留的清修的禅院，可知这寺院到底还是入世的。
因平日里给她们诵经的师傅临时有事，法事推迟到午后，许曈便邀邵琰到寺院后头踏青。
邵琰疑心又起，被许曈取笑了一番：“这后头一贯只有女眷才可来，家丁护卫都是在前头住着的，连寺里的小沙弥都进不来，何况是其他男子？这云华寺还没这个胆子，要真出了什么事，管他后台再硬，也是要被拆掉的。”
邵琰也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许曈又道：“就算那是我表兄，但我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给你们牵线搭桥啊，亵渎了佛祖不说，我真那么做了，那我成了什么啊。”
虽说世间姻缘离不开一个“媒”字，但是把一个小姑娘当成媒婆也是一件挺侮辱对方的事，何况还是这私相授受之事的“媒”更是做不得，所以即使当初跟裴耀说可以借由许曈给她传话，其实两人都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敢真让许曈做这种事，她及笄礼那次，也还是在长辈的应允之下许曈才帮忙的。
邵琰心中有愧，也怕许曈真恼了，连忙跟她道歉。
许曈倒也没放心上，难得有半日清闲，早让人备了茶水与素斋，与邵琰闲话。
她们原本拟定的便是初十回程，初九至十五是会试的日子，十二是花朝节，十三是许曈生辰，因为记挂着会试的结果，许曈的生辰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故而只打算邀请“自家姐妹”在一处聚一聚赏红踏青，许曈又当面邀请了邵琰，邵琰也知道许曈是好意想给自己引见亲戚也是因为自己将嫁裴耀所以当她是“自己人”的意思，虽然应了，不过还是有几分犹豫——倒也不是怕被人看轻或是为难之类的，主要还是她跟裴耀如今这气氛似乎不太对，邵琰也吃不准自己跟裴耀到底能不能成就算成亲之后又能坚持几年。
当然这些话也不好让许曈知道。
许曈只当她答应了，兴致也上来了，言及虽然这个月份、又是在山上，桃花还没开，不过梨花倒也正当时，便邀了邵琰去看梨花。
相比于桃花，以前邵琰更喜梨花，大概是因为交州很少下雪，见了梨花便当做是见了雪一般——当然，这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邵琰不爱这种白色，然而许曈想看，邵琰也不好拂了许曈的好心情，便也陪着她权当散心了。
许家虽然在云华寺有自己的小院，但是云华寺那么大，也不可能全是许家的地，梨树是种在后山的，春光正好，云华寺又久负盛名，也还是有别家的女眷在。
许曈拉着邵琰看了一会，总能遇上认识的人家的姑娘，邵琰很少在人前露面，那些人一边与许曈说话一边偷偷打量邵琰，许曈也发觉了，怕邵琰不快，便说要回返。
其他人见许曈要走，便也不好挽留，有一女子却不顾许曈的推拒，执意与她们一路回去，说是送送她们。
“不必了，”邵琰发现许曈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听她摇头拒绝：“有丫鬟还有嬷嬷跟着呢，不劳……费心了。”
邵琰想了想，方才那些跟许曈说话的人家，虽然许曈不怎么想搭理，但是还是给邵琰介绍了对方是谁家中如何……唯独这个缠上来的女子……许曈没有给她引见。
邵琰迟疑了一下，贴近许曈，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宋……二姑娘？”
许曈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邵琰这才把目光移向宋浅主仆。
上辈子她没见过宋浅——她没见过大多数人，上辈子她的生活局限于李复的后宅，所见之人，除了丫鬟仆妇，便是赵淑玲、李复、李母，对于其他人，知之甚少。
这辈子她也没见过宋浅，沈夫人常带她出外应酬，许曈也常邀她赴宴，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反正邵琰到了京城之后，并没有遇到过宋浅。
她没见过宋浅，对于宋浅从来都只是只闻其名——本来以为两人不会有什么往来的……然而如今看宋浅表面上似乎是在与许曈套近乎，只怕目的却是邵琰。
只是邵琰不明白宋浅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但是对上宋浅……邵琰的确是有几分理亏的，毕竟上辈子嫁给裴耀的人是宋浅——就算这事情无人知晓，可是她知道，她才像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邵琰看了许曈一眼，声音依旧压低：“是他……不让我知道的？”
许曈轻轻点了点头，邵琰亦跟着轻叹：“你们也太小心了些，我又不是瓷做的，磕不得碰不得。”
其实宋浅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许曈没必要非得刻意冷待对方尤其是不让邵琰知道宋浅的身份，邵琰唯一能想到的，只是裴耀的吩咐罢了……估计是当初邵琰提起过裴二夫人打算将宋浅嫁裴耀，以为邵琰在意，故而不让她对上宋浅。
邵琰承认，她的确是在意，所以当初见到宋家的帖子也免不了多想，然而她真没脆弱到连宋浅找上门来她都要避而不见的地步。
说白了，他们只当她是朵娇花，受不得半点风雨，说得好听些是爱护她，说得难听些……到底还是有些轻视她。
譬如许曈，或许会因为裴耀的关系接受她，然而只怕还是觉得她是经不起事的。
邵琰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无奈罢了。
许曈默然不语，邵琰也不开口，两人就那么沉默着站在一处，反倒是宋浅受不了她们两个将她忽视得彻底，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邵琰并不打算跟宋浅交好，不管宋浅为什么缠住她们，但既然宋浅不明说，邵琰也不好敞开了谈否则反倒落了下乘，看了许曈一眼，邵琰方才道：“九姑娘你跟这姑娘有话要说？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先行一步回去等你。”不管裴耀与许曈是什么想法，但他们明显不想邵琰与宋浅有接触，邵琰也没必要非得跟宋浅有什么，裴耀想来是叮嘱过许曈什么，她不是非得让许曈难做。
许曈眯了眯眼睛，对邵琰笑了笑：“表嫂你去吧。”
邵琰轻轻瞪了她一眼——与邵琰不许身边的丫鬟喊自己“小姐”一样，她跟裴耀虽然定了亲，但毕竟还没有成亲，因此一贯也不让许曈喊自己“表嫂”，眼下许曈当着宋浅的面这么喊……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只是此时此刻又不好像平时那样反驳她，便也由着她了。
当然，其中有没有几分向宋浅示威宣誓裴耀归属于自己的意思……邵琰承认，那确实是有的——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此举挺可笑的：不说上辈子的事情无人知道，裴耀自己也说了宋浅对他无意，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感觉还是挺幼稚的……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许曈依旧没有替她二人引见的意思，邵琰便也当作不知道宋浅的身份，对她歉意地一笑，转身便要走。
刚行了两步，却听到宋浅道：“邵——”
她本来应该是想直呼邵琰的名的，然而在许曈的眼神之下生生咽住了：“邵三姑娘，借一步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邵琰明知故问：“你叫住我是为何事？”
宋浅看了许曈一眼，终究还是在她威慑之下鼓起勇气：“邵三姑娘，你难道就不会对我心生愧疚吗？”
就算有过那么几分愧疚，邵琰也不会认的，状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
宋浅连忙报上自己姓名，邵琰顿了顿，摇头：“不认识。”
“你有事跟九姑娘说吧——”邵琰作势又要走。
宋浅急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邵琰“无辜”地看向许曈：“九姑娘她到底是谁？很出名吗？”
许曈浅笑：“不出名，你不知道也是常理。”
眼见着宋浅神色不对，许曈方才道：“表哥二婶的娘家姓宋。”她平日里称呼裴耀也是唤的“裴三郎”，然而刚才喊了邵琰“表嫂”，如今为了对应，便也改了口。
“原来如此，”邵琰“恍然大悟”道：“没人跟我说过这些，一直以来都是以夫姓称呼的，一时我便想不起来。”
宋浅顿时沉了脸。
时人对女子的称呼，平辈之间或是长辈对晚辈，未婚女子多称姑娘，下对上称小姐，当然邵琰是个例外，她因为自己身份的缘故，程嬷嬷等人也是唤她姑娘，但是对上其他人的时候譬如许曈，程嬷嬷她们万万不敢逾矩，不会因为邵琰与许曈是平辈便如对邵琰一样称呼许曈许九姑娘，还是恭恭敬敬唤她许九小姐；对于已婚女子，多是称娘子，在前冠上姓氏，比如陈娘子何娘子等，年老或是因为其他缘故为了表示尊重时，则称太太——比如庄客们称邵氏太太，程嬷嬷称江氏二太太，还有一种，夫家是官身时，对外无论有无诰命往往称夫人，比如柳夫人沈夫人裴二夫人等。
称夫人时也有些许不同，比如柳夫人沈夫人，是前边冠以娘家姓氏，裴二夫人却是冠以夫姓——盖因为柳家与邵家相当、沈家与顾家相当，而裴二夫人人称之多冠以夫姓，固然有裴二夫人刻意对外强调她是裴家的主母的原因，但是宋家较之裴家差距太大也是主因。
虽然邵琰跟裴耀婚后在外人眼中只怕也免不了成为第二个裴二夫人，自己姓氏反倒被人忽略，但是此时此刻她说出来这些话，在宋浅听来，应该算是种挑衅。
宋家家世不显，邵家还不如宋家呢，不怪宋浅生气。
眼见着她被邵琰气得说不出话，邵琰想了想时辰也快到了，她跟许曈不好在外边耽搁太久，又不好直接跟宋浅对话，低头问许曈：“我为何要对她愧疚？我做了什么得罪她了？”
“我跟三表哥自小有婚约、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更个京城都知道我是会嫁给三表哥的，而今却被你横插一脚，害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宋浅隐隐含怒：“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邵琰不理她，只是看向许曈：“都知道？”
许曈十分配合地摇头：“我不知道，没听过有这事。”
宋浅面色更是难看了。
邵琰皱了皱眉头，裴耀当初自己说的，宋浅看不上他……可如今宋浅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啊，哪里是“看不上”，分明是“用情至深”的样子，她倒是不疑心裴耀拿这种事骗她，但是宋浅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怪异，邵琰不理她，继续问许曈：“表兄妹……可以成亲？”
“当然不行了！”许曈连连摇头，又跟邵琰解释道：“但说到底表哥跟宋二也算不上表兄妹，毕竟没什么血缘关系，以前宋二也不唤他表哥的。”
许曈这话一听就是故意的，也对，在她这个正经的表妹跟前……宋浅胆敢叫裴耀表哥，也难怪许曈不满，再加上许曈话里有话，邵琰也明白了宋浅此刻故意在她面前叫裴耀表哥有几分显示自己跟裴耀关系更亲近的意思……类似于邵琰对外人时偶尔会唤裴耀“三郎”……邵琰很明白这种心思，因此也没有生气。
“三郎跟我说过，他很小便入了宫跟在太子身边，与家中亲戚往来甚少，更没什么青梅竹马，”邵琰总算是看向宋浅了，借用裴耀以前跟她说的话道：“三郎九岁与我相识，相当于他活了这么多年，有一半的日子都是与我度过的，我尚且不敢说自己与三郎青梅竹马——”
言下之意，就是宋浅撒谎了……邵琰眼见这宋浅面色又难看了几分：“那是因为你不要脸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他！”
邵琰皱了皱眉头，正想反驳，许曈却是怒了：“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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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怪裴耀，也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只是毕竟心里不痛快，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在裴耀面前又一贯收不住，怕自己见了他又要与他置气，索性便不见了。
这病来得莫名其妙，缠缠绵绵快到二月方才见起色，期间裴耀想见她，邵琰还是没有应允，怕他多想，只让程嬷嬷出面传话安抚他，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顾府后院，她不出去，裴耀进不来，故此一直没见。
会试在二月，邵琛要入试，许家那边许十一也要下场，许曈给邵琰下帖子打算去城外云华寺斋戒为各自的兄弟祈福，邵琰一开始以为是裴耀的主意，先是推辞了，然而许曈又请了两次，言及只是她的主意，沈夫人也来劝了一遭，沈夫人倒也不是多信神佛之人，只是凡事求个心安，再加上许曈与裴耀的关系，许曈与杜家姐妹的关系……许家的姻亲错综复杂，邵琰跟许曈闹翻也不是什么好事，邵琰也想到此节，便也答应了。
如今邵琰想出门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何况是要出城还要在外小住半月，更是不能掉以轻心，除了邵琰身边的大小丫鬟之外，程嬷嬷也要跟着，还有于妈妈以及吴妈妈——这两人当初留在交州，本就是沈夫人打算给邵琰的陪房，如今邵琰到了京城，这两房下人也依旧还是要给邵琰的。
此外还有护卫的人，邵琰都嫌人多，不过在见到许曈出行的阵势之后，便也没再说什么——许曈姐妹带的人更多，当然，许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倒也是寻常，只是邵琰自己毕竟还是不太适应自己身边多了那么些人。
许家在云华寺有自己专门的禅院，许曈邀了邵琰一道住进去，邵琰倒也没有推辞，毕竟跟这人多住安全一些，何况她们几人这些日子要去的地要做的事都是差不多的，住得近些也好有商有量。
邵琰原本以为这其中肯定有裴耀的手笔，一直担心着，然而许曈神情无碍，以及她们在外几日之后便是裴耀休沐的日子，也不见裴耀的消息，这才信了跟裴耀无关。
之后的日子，邵琰便一心替邵琛祈福。
只是偶尔还是有些失神。
邵琰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以往裴耀有事没事便来找她，要么托人给她传话，自己总嫌他烦，如今只不过一次没了消息，她反倒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如今正沉醉于温柔乡，再想不起她来了。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指责他的余地。
只好每日持素跪经，不让自己有心情分心。
云华寺久负盛名，然而说到底，也并不是真的就是方外之地，从有专门的为类似许家这样的人家留的清修的禅院，可知这寺院到底还是入世的。
因平日里给她们诵经的师傅临时有事，法事推迟到午后，许曈便邀邵琰到寺院后头踏青。
邵琰疑心又起，被许曈取笑了一番：“这后头一贯只有女眷才可来，家丁护卫都是在前头住着的，连寺里的小沙弥都进不来，何况是其他男子？这云华寺还没这个胆子，要真出了什么事，管他后台再硬，也是要被拆掉的。”
邵琰也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许曈又道：“就算那是我表兄，但我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给你们牵线搭桥啊，亵渎了佛祖不说，我真那么做了，那我成了什么啊。”
虽说世间姻缘离不开一个“媒”字，但是把一个小姑娘当成媒婆也是一件挺侮辱对方的事，何况还是这私相授受之事的“媒”更是做不得，所以即使当初跟裴耀说可以借由许曈给她传话，其实两人都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敢真让许曈做这种事，她及笄礼那次，也还是在长辈的应允之下许曈才帮忙的。
邵琰心中有愧，也怕许曈真恼了，连忙跟她道歉。
许曈倒也没放心上，难得有半日清闲，早让人备了茶水与素斋，与邵琰闲话。
她们原本拟定的便是初十回程，初九至十五是会试的日子，十二是花朝节，十三是许曈生辰，因为记挂着会试的结果，许曈的生辰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故而只打算邀请“自家姐妹”在一处聚一聚赏红踏青，许曈又当面邀请了邵琰，邵琰也知道许曈是好意想给自己引见亲戚也是因为自己将嫁裴耀所以当她是“自己人”的意思，虽然应了，不过还是有几分犹豫——倒也不是怕被人看轻或是为难之类的，主要还是她跟裴耀如今这气氛似乎不太对，邵琰也吃不准自己跟裴耀到底能不能成就算成亲之后又能坚持几年。
当然这些话也不好让许曈知道。
许曈只当她答应了，兴致也上来了，言及虽然这个月份、又是在山上，桃花还没开，不过梨花倒也正当时，便邀了邵琰去看梨花。
相比于桃花，以前邵琰更喜梨花，大概是因为交州很少下雪，见了梨花便当做是见了雪一般——当然，这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邵琰不爱这种白色，然而许曈想看，邵琰也不好拂了许曈的好心情，便也陪着她权当散心了。
许家虽然在云华寺有自己的小院，但是云华寺那么大，也不可能全是许家的地，梨树是种在后山的，春光正好，云华寺又久负盛名，也还是有别家的女眷在。
许曈拉着邵琰看了一会，总能遇上认识的人家的姑娘，邵琰很少在人前露面，那些人一边与许曈说话一边偷偷打量邵琰，许曈也发觉了，怕邵琰不快，便说要回返。
其他人见许曈要走，便也不好挽留，有一女子却不顾许曈的推拒，执意与她们一路回去，说是送送她们。
“不必了，”邵琰发现许曈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听她摇头拒绝：“有丫鬟还有嬷嬷跟着呢，不劳……费心了。”
邵琰想了想，方才那些跟许曈说话的人家，虽然许曈不怎么想搭理，但是还是给邵琰介绍了对方是谁家中如何……唯独这个缠上来的女子……许曈没有给她引见。
邵琰迟疑了一下，贴近许曈，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宋……二姑娘？”
许曈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邵琰这才把目光移向宋浅主仆。
上辈子她没见过宋浅——她没见过大多数人，上辈子她的生活局限于李复的后宅，所见之人，除了丫鬟仆妇，便是赵淑玲、李复、李母，对于其他人，知之甚少。
这辈子她也没见过宋浅，沈夫人常带她出外应酬，许曈也常邀她赴宴，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反正邵琰到了京城之后，并没有遇到过宋浅。
她没见过宋浅，对于宋浅从来都只是只闻其名——本来以为两人不会有什么往来的……然而如今看宋浅表面上似乎是在与许曈套近乎，只怕目的却是邵琰。
只是邵琰不明白宋浅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但是对上宋浅……邵琰的确是有几分理亏的，毕竟上辈子嫁给裴耀的人是宋浅——就算这事情无人知晓，可是她知道，她才像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邵琰看了许曈一眼，声音依旧压低：“是他……不让我知道的？”
许曈轻轻点了点头，邵琰亦跟着轻叹：“你们也太小心了些，我又不是瓷做的，磕不得碰不得。”
其实宋浅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许曈没必要非得刻意冷待对方尤其是不让邵琰知道宋浅的身份，邵琰唯一能想到的，只是裴耀的吩咐罢了……估计是当初邵琰提起过裴二夫人打算将宋浅嫁裴耀，以为邵琰在意，故而不让她对上宋浅。
邵琰承认，她的确是在意，所以当初见到宋家的帖子也免不了多想，然而她真没脆弱到连宋浅找上门来她都要避而不见的地步。
说白了，他们只当她是朵娇花，受不得半点风雨，说得好听些是爱护她，说得难听些……到底还是有些轻视她。
譬如许曈，或许会因为裴耀的关系接受她，然而只怕还是觉得她是经不起事的。
邵琰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无奈罢了。
许曈默然不语，邵琰也不开口，两人就那么沉默着站在一处，反倒是宋浅受不了她们两个将她忽视得彻底，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邵琰并不打算跟宋浅交好，不管宋浅为什么缠住她们，但既然宋浅不明说，邵琰也不好敞开了谈否则反倒落了下乘，看了许曈一眼，邵琰方才道：“九姑娘你跟这姑娘有话要说？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先行一步回去等你。”不管裴耀与许曈是什么想法，但他们明显不想邵琰与宋浅有接触，邵琰也没必要非得跟宋浅有什么，裴耀想来是叮嘱过许曈什么，她不是非得让许曈难做。
许曈眯了眯眼睛，对邵琰笑了笑：“表嫂你去吧。”
邵琰轻轻瞪了她一眼——与邵琰不许身边的丫鬟喊自己“小姐”一样，她跟裴耀虽然定了亲，但毕竟还没有成亲，因此一贯也不让许曈喊自己“表嫂”，眼下许曈当着宋浅的面这么喊……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只是此时此刻又不好像平时那样反驳她，便也由着她了。
当然，其中有没有几分向宋浅示威宣誓裴耀归属于自己的意思……邵琰承认，那确实是有的——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此举挺可笑的：不说上辈子的事情无人知道，裴耀自己也说了宋浅对他无意，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感觉还是挺幼稚的……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许曈依旧没有替她二人引见的意思，邵琰便也当作不知道宋浅的身份，对她歉意地一笑，转身便要走。
刚行了两步，却听到宋浅道：“邵——”
她本来应该是想直呼邵琰的名的，然而在许曈的眼神之下生生咽住了：“邵三姑娘，借一步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邵琰明知故问：“你叫住我是为何事？”
宋浅看了许曈一眼，终究还是在她威慑之下鼓起勇气：“邵三姑娘，你难道就不会对我心生愧疚吗？”
就算有过那么几分愧疚，邵琰也不会认的，状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
宋浅连忙报上自己姓名，邵琰顿了顿，摇头：“不认识。”
“你有事跟九姑娘说吧——”邵琰作势又要走。
宋浅急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邵琰“无辜”地看向许曈：“九姑娘她到底是谁？很出名吗？”
许曈浅笑：“不出名，你不知道也是常理。”
眼见着宋浅神色不对，许曈方才道：“表哥二婶的娘家姓宋。”她平日里称呼裴耀也是唤的“裴三郎”，然而刚才喊了邵琰“表嫂”，如今为了对应，便也改了口。
“原来如此，”邵琰“恍然大悟”道：“没人跟我说过这些，一直以来都是以夫姓称呼的，一时我便想不起来。”
宋浅顿时沉了脸。
时人对女子的称呼，平辈之间或是长辈对晚辈，未婚女子多称姑娘，下对上称小姐，当然邵琰是个例外，她因为自己身份的缘故，程嬷嬷等人也是唤她姑娘，但是对上其他人的时候譬如许曈，程嬷嬷她们万万不敢逾矩，不会因为邵琰与许曈是平辈便如对邵琰一样称呼许曈许九姑娘，还是恭恭敬敬唤她许九小姐；对于已婚女子，多是称娘子，在前冠上姓氏，比如陈娘子何娘子等，年老或是因为其他缘故为了表示尊重时，则称太太——比如庄客们称邵氏太太，程嬷嬷称江氏二太太，还有一种，夫家是官身时，对外无论有无诰命往往称夫人，比如柳夫人沈夫人裴二夫人等。
称夫人时也有些许不同，比如柳夫人沈夫人，是前边冠以娘家姓氏，裴二夫人却是冠以夫姓——盖因为柳家与邵家相当、沈家与顾家相当，而裴二夫人人称之多冠以夫姓，固然有裴二夫人刻意对外强调她是裴家的主母的原因，但是宋家较之裴家差距太大也是主因。
虽然邵琰跟裴耀婚后在外人眼中只怕也免不了成为第二个裴二夫人，自己姓氏反倒被人忽略，但是此时此刻她说出来这些话，在宋浅听来，应该算是种挑衅。
宋家家世不显，邵家还不如宋家呢，不怪宋浅生气。
眼见着她被邵琰气得说不出话，邵琰想了想时辰也快到了，她跟许曈不好在外边耽搁太久，又不好直接跟宋浅对话，低头问许曈：“我为何要对她愧疚？我做了什么得罪她了？”
“我跟三表哥自小有婚约、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更个京城都知道我是会嫁给三表哥的，而今却被你横插一脚，害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宋浅隐隐含怒：“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邵琰不理她，只是看向许曈：“都知道？”
许曈十分配合地摇头：“我不知道，没听过有这事。”
宋浅面色更是难看了。
邵琰皱了皱眉头，裴耀当初自己说的，宋浅看不上他……可如今宋浅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啊，哪里是“看不上”，分明是“用情至深”的样子，她倒是不疑心裴耀拿这种事骗她，但是宋浅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怪异，邵琰不理她，继续问许曈：“表兄妹……可以成亲？”
“当然不行了！”许曈连连摇头，又跟邵琰解释道：“但说到底表哥跟宋二也算不上表兄妹，毕竟没什么血缘关系，以前宋二也不唤他表哥的。”
许曈这话一听就是故意的，也对，在她这个正经的表妹跟前……宋浅胆敢叫裴耀表哥，也难怪许曈不满，再加上许曈话里有话，邵琰也明白了宋浅此刻故意在她面前叫裴耀表哥有几分显示自己跟裴耀关系更亲近的意思……类似于邵琰对外人时偶尔会唤裴耀“三郎”……邵琰很明白这种心思，因此也没有生气。
“三郎跟我说过，他很小便入了宫跟在太子身边，与家中亲戚往来甚少，更没什么青梅竹马，”邵琰总算是看向宋浅了，借用裴耀以前跟她说的话道：“三郎九岁与我相识，相当于他活了这么多年，有一半的日子都是与我度过的，我尚且不敢说自己与三郎青梅竹马——”
言下之意，就是宋浅撒谎了……邵琰眼见这宋浅面色又难看了几分：“那是因为你不要脸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他！”
邵琰皱了皱眉头，正想反驳，许曈却是怒了：“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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